山有風兮

《守護者》

男生視角：

她從來不覺得憂鬱症可怕。

「憂鬱症是抗壓力差的一種表現。」她總是這樣說。

自認為抗壓力極高的她，總是充滿正能量，甚至是她周邊的人也都說她樂觀到令人不敢置信的程度，陽光、開朗、活潑……是我第一次看到她。

嬌小的身軀、帶著嬰兒肥的臉頰、還有笑著的時候會彎起來像月牙兒的眼睛，興許是從小受聲樂訓練的緣故，說話的時候聲音特別清脆宏亮，讓人印象深刻。那一瞬間好像也知道為甚麼，一些學長姊都把她當親妹妹寵著，那麼開朗，心靈如此純淨，沒有任何心機，讓人想保護著。

在正式認識到這個超陽光的女孩之前，偶然有了和她交談的機會。

真是個很純真的女孩，對未來充滿憧憬，說要到處去挖骨頭，說要去NASA當太空人，說要去埃及闖金字塔……同時她也是個很透明的人，不禁讓人替她擔心，如此容易對他人敞開心胸很危險的。

之後也沒有其他機會能夠與她接觸，只能從其他人口中得知，得知她說她想自殺，每天都在想著怎樣的死亡方式乾脆些，可以死得漂亮些，甚至每天都在看地獄遊記和玉曆寶鈔。

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，原本應該要擔心的，卻不由自主地在心底笑了，果然是她的行事風格。

但是到底為甚麼呢？何嘗能想到，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，每天都笑著的，卻忽然說要自殺，是發生了甚麼她無法承受的事嗎？

真的很剛好的，高中和她同班了，還很幸運的成為她的隔壁桌同學，一樣宏亮的聲音、一樣嬰兒肥的臉頰，但是笑容不見了，好像之前的那個女孩根本不是她。

15歲，正應該是大聲歡笑的時候，眼前的女孩雙眼卻沒有任何光彩，每天只是機械式的學習，吃力的學習她討厭的理科，為甚麼呢？明明這不是她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。

「我喜歡你寫的字。」這是打破我們之間尷尬的一句話。

貌似是因為她的主動，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，高中三年，坐在她隔壁的時間就佔了一半，而且她……意外地很依賴人。

慢慢熟悉後才發現，她依然是那個活潑的女孩，只是生了點病，叫做憂鬱症。

她說國中的班上沒有人願意主動跟她說話，好不容易有人願意主動和她交好，卻被當作替代品，就是個被吐苦水的對象，讓她深深被打擊了，加上在家裡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，心底就這樣堆積了許多負能量。

像一座孤島，她說。

得了憂鬱症的事，也只是猜測，畢竟她也沒有去找過醫生，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有憂鬱症的一些跡象，她只覺得因為被欺騙所以心情不太好，然後一時間想不開，而已。

高中三年，她從來沒有提過她可能有精神疾病，就看著她因為偶爾的小確幸露出的笑容，也很滿足。

至少，她還是記得怎麼微笑的。

一直到畢業，記憶裡沒有看過她的眼淚，雖然沒少的生氣（多半是惱羞），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笑著的，憂鬱症狀是緩和了吧？我想。

後來，她終於擺脫了她討厭的理科，朝著到處挖骨頭的那條路走去。

未來有喜歡的東西陪著自己，也會減少一些憂鬱症狀吧？

明明不是她的什麼人，卻總是好奇她的近況，擔心她的心理狀況。

上大學後某日的某個晚上，鬼使神差的按下了撥出鍵，電話那頭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驚訝，也很無力。

「……我這寒假要北上，你休假是甚麼時候？」

說來也覺得不可思議，從約定好到見面那天，像是做夢一樣。

依然是那個在一起時話會變很多的女孩，雖然消瘦了不少，臉卻依然圓圓的。

那次的見面，除了聊很瑣碎的事情，還得到了一些說驚訝也並不是很驚訝的訊息。

她得了憂鬱症，她說，還有雙重人格，還有社交障礙。

貌似是上高中的時候就有了，只是現在更加嚴重罷了。

她說她再也不想輕易的相信任何人，因為虛偽的友情和卑微的愛情過得好累。

雙重人格好像是心理一時無法承受如此大的打擊，而分裂出來成為盔甲，保護藏在她內心身處活潑開朗的那個她。

現在的她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帶著盔甲在和人交流，也因為這盔甲，對人的不信任，而衍生出的嚴重社交障礙。

心疼，也只能心疼，然後也更加佩服她的意志力。

「你一定覺得很可笑吧？曾經覺得自殺多麼無理的我，卻開始想著要自殺。」

「曾經取笑過憂鬱症的人抗壓力差的我，竟然也得了憂鬱症。」

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了脆弱的樣子，才知道原來她其實是多麼的不堪一擊，鋼鐵外殼所努力守護著的，不過是一顆脆弱的玻璃球。

她說她害怕心碎，她知道心碎的感覺，所以想像著心臟外面捆了鐵鍊，好讓自己不要那麼難受。她說她害怕自己的自殺念頭，不想再失去重要的東西，但是這個念頭卻時不時地冒出來，試圖要自我毀滅。

看她難受卻無法給予適時的安慰，只能默默的守著不讓她出事。

如果彼此是再更進一步的關係，一切都會好轉的吧？

女生視角：

第一次見到他是怎樣的感覺呢？

認識那麼多年，從陌生人到知己，早已不記得初見的感覺。

印象最深刻的是，他總是幫我擋著一些東西。

擋住炎夏的炙熱日照，擋住嚴冬的刺骨寒風，擋住同學的冷言冷語。

是那種不禁會想依靠的人。

受傷害之後，並不輕易的和人交好，但他卻有種魔力，會讓人想把所有事情都和他分享。

除了那時還未發現的憂鬱症、雙重人格和社交障礙，幾乎所有關於我的事情他都知道了。

總是被他照顧著、呵護著的我，於是順利的度過了辛苦的高中生活。

曾經也思考過，關係如此親密的我們，是否有可能成為人人稱羨的愛侶。

「不可能。」一位友人說：「你們的關係已經超越一般男女情侶了。」

旁觀者清，不是嗎？

也許我們不適合成為支撐彼此愛情的伴侶，畢竟當初促使我們變親密也不是甚麼夢幻的一見鍾情。

大概一輩子都只能當個知己吧？

最多可能成為生死摯交之類的。

老實說，從知己變成伴侶，似乎是有那麼一點奇怪，也許之間的互動會變得更不自然。

女為悅己者容，也許到最後，站在他面前的就不是真正的自己了。

但還是有那麼一瞬間，或是好長的一個瞬間，希望可以成為能夠和他走過一生的那個人，依靠他、被他守護著。

雖然覺得不可能，但我還是想了。

如果最終愛情三要素都達成了，這樣不是很完美嗎？

像童話一樣。

如此夢幻，如此觸不可及。